古剑奇谭ol步云书局|《夜语青灯·三》

幽廉君听出了他的试探，却觉得自己也无法开脱，毕竟那伙邪修的头子——也就是近日在白帝山四处吞食游魂的厉鬼——算来算去，还是轮回殿的下属。

步云书局全新连载

编撰：小龙人鲤鬼鬼

《古剑奇谭网络版》官方衍生小说系列——

《夜语青灯·三·幽廉君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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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·幽廉君

01

幽廉君听出了他的试探，却觉得自己也无法开脱，毕竟那伙邪修的头子——也就是近日在白帝山四处吞食游魂的厉鬼——算来算去，还是轮回殿的下属。

百年前，地府有一个鬼差，行事那叫一个简单粗暴。说渡你，就渡你，半分情面都不给。偶尔遇到极度不愿意的，便直接施个遗忘的咒诀，统统带走。许多冤魂野鬼本就带着极大执念，这怨气到了地府里，竟还引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事端。有一次甚至闹到了轮回殿上，无数冤魂犹如哀鸿把轮回殿里里外外跪了个满，要判官大人给个说法。

地府专司轮回，确保天道能够顺利循环才是要紧事，故而对鬼差到底是如何将那些游荡的幽魂带回地底，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当时幽廉君站在轮回殿上往下一看，伏跪一片的鬼魂像是秋日里被风吹刮的干枯芦苇，无助地诉说着生前种种爱憎执着，心中便不由一动——自己以鬼身修炼千年，前尘往事早已忘得干干净净，作为生灵的情绪也犹如落雪，没有重量亦是全无凭据，但在那时，却是非常细微地动了一下。

生死轮回，自有天道。善恶、正邪、爱憎、荣衰……这些世人为之争斗不休的东西在地府判官眼里，都不过是生死簿上由黄泉水和彼岸花汁记录下来的几行文字而已。个人的存亡仅如沧海一粟，只是生死簿上的一个小小句读，换不来仙人更多的侧目。

但那时他突然怀疑，是否“生死”并非某个小小的句读，而是关于执着、关于遗憾、未能达成的心愿——关于某些更为沉重而永恒的东西?

之后，当时的鬼差受刑后被罚去投胎，而自己则在后来最终答应了玄玉君的赌约，来到这白帝山渡鬼——不能使用判官的法术强行引渡，而是要让游魂自愿随自己前往轮回井转世。

但这一路，一边提防着厉鬼闹事，一边引渡那些心怀怨怼恐惧的游魂，先前那关于地府轮回的一缕怀疑却是加深了几分——投胎转世本是对那鬼差进行的惩罚，却最终导致了更多的人命丧黄泉……这因果轮回，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，而地府行事，或许也需要革故鼎新了。

幽廉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又看了看眼前的舒阅川。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，五官长得俊美之极，眼睛更是犹如敛着一湾幽潭，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一眼。那飞扬的眉梢此刻略略压低，凌厉之余，也带着些不露痕迹的戒备与提防。

这般年纪的少年郎，本应在都城繁华的街道上，与同伴一道快马扬鞭，春风得意马蹄疾，一日看尽长安花。绝不该在这偏僻的夜林，看似放松地站着，整个人却浑身紧绷，似乎随时准备出手——那是在生死战斗中逐渐形成的本能，让他即使身死，都难再信任旁人。

不错，对面站着的这个少年虽已殒命，但似乎被什么强烈的念头支撑着，直接忘记了自己已死的事实——毕竟他听闻自己来此渡鬼，第一反应却是怀疑起了自己居心叵测。

这样的鬼魂，执念消解本就艰难，如果贸然得知自己已死又可能由于心神大恸而化作厉鬼。幽廉君略一沉吟，也像他试探自己一样试探起了对方：“……你又怎知我不是那驭鬼的邪修，而我又怎知你不是鬼呢?”

那舒阅川听他这么说，愣了一瞬，却是拱手道：“先生若是邪修，我自会像追击那厉鬼一样追击先生;我若是鬼，先生也自可像引渡其他鬼魂一样引渡我。”

话说得坦率，只是看起来并未意识到自己已死……这次的引渡，又得费上几分功夫了。幽廉君笑了笑，主动问说：“你追击那厉鬼，怎么去了山崖上?”

舒阅川便答道：“有另一个人的回忆最近总是闯进我的脑子里，回过神来的时候，常常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，估摸着是三年前邪修作祟时枉死的怨鬼在向我求助……今日一睁眼，便见着了先生。”

“正巧我也是来此处渡鬼——倘若我能知晓那冤鬼心愿，执念消除，前往轮回便不是难事。”幽廉君略一思忖，“你若愿意，我可使些法子看看你脑中记忆。”

少年犹豫了片刻，终是摇了摇头：“怨鬼本是托付于我，在我尽力而为之前，没有假手他人、麻烦旁人的道理。”

幽廉君便点点头，还正想些徐徐图之的法子，却见山里再度渐渐弥漫起了云雾，似是又要下雨。先前缠斗的厉鬼似乎与这舒阅川有些纠葛，在他射出那一箭时竟愣了一瞬，这才让自己得了空，将厉鬼形体暂时打散。幽廉君见那厉鬼此刻似是要卷土重来，此番煞气还比之前胜上数倍，心下确认他们就是冲着这少年而来，不由也有几分担心：“此处厉鬼尚未彻底伏诛，在学着那些邪修将鬼魂纳为己用。少侠还是先行回去的好，我明日——”

但他的话并没有说完，一道奔雷闪过，雨线再度砸到了船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“你先走。”幽廉君语气一凛，不再商量，眨眼便在指间捏了个诀，“我把你——”

“他走不了!”那雾气倏忽四合过来，雨点和着雷声四面轰然而至，闹得人脑子生疼。风雷声中混杂着桀桀怪笑，似是有什么妖魔正在迫近，“你休想把他送去轮回!”

“我也不会走。”舒阅川虽不知那妖魔所指为何，却没有丝毫犹豫，向前一步，握着弓与幽廉君并肩站到了一处，整个人犹如一柄正待出鞘的利刃：“敌人当前，也断没有临阵逃脱的道理，只是刀剑无眼——”舒阅川朝幽廉君看了一眼，“到时先生不必顾及我的性命。”

又是一道奔雷，隐在雾气里的厉鬼形貌适才被照亮了一瞬——身高几乎有数十丈，仰头看的时候，好似要直抵天幕。草堂河面上那艘小船在它面前，只如一叶小小的浮萍，似乎下一瞬间就要被卷入滔天洪水之中。

“就这样直接冲出来?”夜空里倏忽响起另一个轻妙女声，带着笑意的尾音懒懒上挑，却是听不出声音的来处，“真是不要命了。”

“反正你们也因为那莫名其妙的赌约而不敢对我使上全力——”那厉鬼青面獠牙的头颅与身子相比，竟有些不成比例地巨大，此刻正缓缓低下头来，危险地眯起了眼睛，“你们这些仙啊人啊的，既然顾及作茧自缚的道德而渡不了我，那舒阅川的魂魄，今日就得入我腹中!”厉鬼呼喊着，从口中呼出一口极为浓烈的煞气，那煞气比风更狂，朝舒阅川直扑而去，竟是想直接以此催动舒阅川也化作厉鬼!

02

幽廉君却不慌不忙，朝船头那盏灯笼里悠悠一招，一点微弱萤火飞出，转瞬便化作一盏琉璃青灯，飘摇在舒阅川头顶，洒下一片深幽碧色，似在稳定他的心神。

不知是受煞气所激，还是从厉鬼言语中意识到自己身死，少年幽潭一样的眸子中弥漫起了雾气，但那青灯一照，仿佛神志又清明了不少，紧咬着的牙关中蹦出几个字来：“不必……顾及……我……”幽廉君心下一惊，这少年意志惊人，此种情况下竟仍能言语。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——等他最终化作厉鬼，神志尽失，引渡便是难上加难;要是那厉鬼把舒阅川的鬼魂吞吃入腹，事情更是变得复杂——敌人似乎知道幽廉君的顾虑，偏要让他为难。

幽廉君见状，便用食指往船头那盏青灯上轻轻叩了叩。随着这一叩，漫天风雨中都没晃动过丝毫的小船、灯笼、人的倒影，此刻才终于随着水波产生了半分涟漪，那震荡的涟漪越来越大，最终好似从那点烛火在水面的倒影中腾空而起一条翻涌的长河，泛着碧色的光芒盘旋而过，将所有漫漫雾气笼罩其中。要是没有那面目狰狞的厉鬼，这围绕着九曲冥河阵的一方天地在青辉映照下，倒还有几分宛如海底水晶宫。

“天地一世，但求俯仰无愧于心。”幽廉君负手立于刷刷大雨之中，雨雾不能逼近他身侧半寸，溅出的雨花映着青辉，泛出了珠玉般的光泽，他朝着夜色里朗声说道，“遵循赌约，是为无愧。你在此闹事一日，我便与你纠缠一日，看是你先乏了，还是我先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语气里甚至还了些许笑意：“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得不诛杀你至神魂尽灭，我亦无愧于心。”

那恶鬼停了一瞬，像是怒极，漫天风雨陡然大盛，朝这边扑了过来，巨大的头颅转瞬逼近，大口一张便是要连带那灯那鬼一并吞入腹中。青灯被那满口的煞气冲撞得一滞，竟是要落入那血口之中!

这一瞬间，却突然听得一阵咯咯的奇异声响，在混乱的风雷声中格外清晰诡谲，那青面獠牙的面庞竟突然止住不动，随后脖颈缓缓转动，转成一个人类无法达成的弧度，幽廉君这才发现那厉鬼头颅背后还生着一张脸——那是一张宛若幼童的脸，表情嗔怒，像是被抢走了玩具，要不是这头颅比常人大上数十倍，那表情几乎还带着些稚子的童趣。

“舒阅川!”幼童也大叫起来，明明是相当稚嫩的声音，被那风雷雨声一搅，混合着隆隆回音，听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骇人，“你怎么还在这里……不是说好要来找我的吗——”

他低下头来，直勾勾地盯着舒阅川，瞳仁比后者的整个脑袋还要大。分明是幼童在越靠越近，从舒阅川背后看去却像是他在缓缓走进某个黑黢黢的洞穴，而他完全是出于本能地，朝对方伸出了手。

为什么?舒阅川困惑地低头，朝自己的手掌看去。他还来不及消化这许多信息，只觉脑中记忆一时间像是薄冰片片碎裂，一个名字很快浮出海面，直抵他的舌尖：“季陌……?”

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似乎唤起了某些沉睡已久的回忆，脑海中的梦境再度漫过，先前那不知名的怨鬼记忆再度浮现——

他是想要朝面前这个名唤“季陌”的孩童伸出手来着，就像一个熟识已久的玩伴那样。那时的他在夜风里信誓旦旦地允诺，嗯，会回来，会一直陪你玩，但是，怎么就统统忘记了?

舒阅川抬起头来，直直朝那黝黑瞳孔里望去，感到自己不能再动弹。陌生的愧疚与自责涌上心头，让他喉头发僵，什么都说不出来。与这些感受一并出现的是两天前自己突然堕入黑暗，身躯头颅全被嚼碎时的、几乎快要撕裂神志的痛楚——

……他杀了我。

舒阅川茫然地想着，心中没有恐惧，亦无恨意，只剩些单纯的痛苦，宛如黑暗席卷而来，要将他残存的一点意识淹没，但在他完全不能思考的前一瞬，却只觉得轻松。

不过，这下就能守约了吧?

“来玩捉迷藏……”幼童咧开了嘴，嘴里看不到牙齿，只如一个山洞，“你去躲，我来找你……找到了，你就永远留下来陪我玩……”

幽廉君去拍舒阅川的肩，试图稳定他右三阳未及熄灭的肩火，稍微抵御这漫天煞气带来的影响。舒阅川却是缓缓地转过头来，双目业已变作赤红，在惨白的脸上，犹如两汪血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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